林豪又说。
数百轻骑,面对数万贼兵,又有何用?在场众人都默默地想。
“那十二连城那边……”
却是文成龙在问。
“十二连城在北,却被贼兵大部遮蔽。我们的信使能不能送到且不论。即便送到了,可能两三日之后,多个堡主举兵而来,却要先击溃贼兵主力,方能救援我等。”
林豪依然平静地说。
从一开始,他就不觉得十二连城会出兵。
自圣上拓跋垂设下十二连城,并亲自封了十二位堡主,那些堡主就基本处于“只听调不听宣”
的状态。
再说了,对付上万贼兵,一个堡主出兵两三千,定然不够。
但要几位堡主一起出兵,又是何人牵头?
推一万步讲,此次攻击,贼兵乃是为漕兵押运的粮饷而来。
粮饷在路上丢了,自然是朝廷和兵部的问题。
但如果十二连城来救,却又未能尽全功,那丢了的粮饷算谁的?
林豪摇摇头,此番推演,却是不能和众人说道。
如果自己是十二连城的某位堡主,也定然见死不救。
正忖度间,一个小旗慌慌张张闯进来,被门槛绊了一跤,随即跳起来道:“不好了,不好了……各位大人……城破了,西墙……贼兵登城了!”
林豪粗眉一跳,该来的还是来了。他重重踱了下脚,抽出佩剑,大踏步走出敌楼,向门外守卫的最后二十个亲兵道:“随我去西墙,杀贼!”
敌楼内顿时乱做一团。
文成龙是个平安将军,从未上过战场。
邱知县更是急的团团转。
而那个少年举人,林北棠,却是两眼放光,不顾身边顾管家的拉扯,唰地一声掏出自己在寒山寺买的镶玉三尺宝剑,急急地跟着跑了出去,说:“叔父,侄儿随你杀贼!”
宝剑却没有开刃。
顾管家一看少主如此着急地就跑了出去,又想起出门前家主的叮嘱,一跺脚,一咬牙,也驱动着肥胖的身躯,追了上去。
西城墙却是仅有靠北的一小段正在厮杀。
贼兵上墙的人不多,差不多也就三五十人,但厮杀的颇为顽强。
原来,这些贼兵也都是精壮。
昨日到现在,被官兵以上欺下,以守待攻,杀死了许多袍泽兄弟,原已有了一肚子气。
再加上,眼下登城的,虽不是老营精卒,但也算是在贼兵中悍不畏死之人。
刚刚三当家许下的赏格,让登城的贼兵更添抖擞,一人一百两,也得活下去有命领才行。
于是,人人拼命,只是要把这一片的官军杀散,接应更多的兄弟上来。
林北棠赶到时,两边正是这样一幅刀光血影,难解难分的态势。
他自姑苏莺莺燕燕之地而来,虽从小听得那些大侠和勇将的故事,自己心心向往,但到了真正的战场,方才知道,血腥是怎么一回事。
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腥味,夕阳西下,暮气里却点点撒着血。
林北棠刚走没几步,白袍上却已溅上了点点鲜血,如点点红梅映雪,但他都不知道这血是谁的?
在他前方两三步,有个官军被一个力大无穷的贼人手执重锤砸瘪了脑袋,林北棠看到那个脑袋如碎葫芦一般,陷下去骇人的一大块,脑浆子血蒙子被挤了出来,眼珠子掉了出来,却还看着自己。
左前方,却是张百户飞起一脚,把一个精瘦贼人踢了下去,但却落在城墙里面,顿时墙内一片刀斧之声,那贼人本就摔得半死,又被砍瓜切菜似的补了几刀,立时咽了气。
张百户正在看着下面狞笑,却被身后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个贼人刺了一枪,红缨枪透体而出。
张百户颇为强悍,一时还不得死,仍然顽强如僵尸一般想回转身子。
此时,侧面却是一个官兵,斜斜地使着朴刀,去削那拿着红缨枪的贼人。
谁料想那贼枪兵颇为灵活,猛缩了一下头,朴刀来不及收,那官兵却是不小心把张百户的头给斩了。
张百户的头咕噜咕噜转着,一直滚到林北棠的脚下,耷拉着舌头,一脸震惊。
而林北棠却没觉,因为他看到,那个一脸震惊的官兵,下一刻又被那个从后面而来的贼人力士,用重锤砸碎了脑袋……
接着,那贼人力士却是冲着林北棠而来。
倒也不是这个贼人杀红了眼,林北棠的手扑簌簌地抖着,手里却还执着那三尺青锋。
此刻,他上也不是,退也不是,转念间,腿都抖了起来,旋即,更是如被施了定身法,完全迈不开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