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脸很瘦,几乎没有血色,嘴皮很干,一副很久没有吃饱的样子,但动作很乖,又试探又小心。
宋妙的心像被什么小动物轻轻地撞了一下。
太懂事了,让人心中生怜。
她道了谢,把那燕麦收回原本的布袋里,又将那条凳拿出去。
那妇人拉着女儿不住道谢,方才坐了。
见母女两个一身湿淋淋,宋妙便取了干净布巾出来给她们擦拭头发、衣服。
那妇人几乎是不停地道谢,却把那布巾推了回来,道:“不用了,我们娘两身上脏,别污了这样好的布。”
又道:“我也有,我也带了。”
说着从那挑担里取了粗布出来。
那粗布已经破成有些丝丝缕缕的,但洗得很干净。
她忍着尴尬,先给女儿擦了头、脸,又擦了衣服上的水,才给自己擦,快快擦完,复又向宋妙道谢,最后问道:“小娘子,这里是不是太学?我敲了半日门,不知道为什么,里头都没有人应。”
宋妙顿时反应过来,这母女两多半是走错路了,便答道:“这是南麓书院,平常后门是锁住的,不能进出,太学隔了一条街,要从这巷子出去……”
她给对方指了路,又多问了一句,道:“是来找人的吗?”
那妇人点了点头,道:“来投亲的。”
语毕,却是十分羞耻,一句也不愿多说的样子。
宋妙便没有再问,回去取了两竹筒淘米水,另还有一小盘炸裹子出来给她们吃喝。
母女两坐到雨停了,那妇人又从挑担里取了布巾把条凳擦干净,给宋妙搬到门口,隔门冲她道谢,方才挑着担告辞。
等两人走远了,宋妙方才把门关了。
那两个竹筒也摆在条凳上,里头的淘米水已经喝得一滴都不剩,炸裹子却是吃得非常克制,几乎没怎么动。
宋妙忍不住叹了一口气,复才将东西全数收起来。
见她关了门,杂间轮值的巡兵便走了出来,道:“宋小娘子,后头给你留了饭,还热着。”
宋妙道了谢,正要去后院,却听得杂间里不知谁咳嗽了两声,这巡兵把手先去摸鼻子,又摸下巴,最后也跟着咳嗽了一声,方才问道:“宋小娘子,明日……明日你还做不做菜的啊?”
他说完,像是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,忙道:“实在那外头做的,比起小娘子做的,差了不是一星半点!”
宋妙笑了笑,道:“我原是想添两个菜,也不好总白吃那秦官爷的,只是怕他以为我不给面子,不高兴。”
宋妙这话方才落音,就见一人几乎是从杂间里蹿了出来。
“我只是不好意思麻烦宋小娘子,哪里会不高兴!我高兴都来不及!”
却正是那秦纵。
他一边说,一边从腰间要取荷包,又道:“做饭又费时又费钱,我来补贴……”
宋妙忙往后退了一步,正要拒绝,那辛奉却从杂间走了出来,道:“你掏钱,宋小娘子怎么好收,不用你给,到时候按人头统了,到时候衙门一并来做结账就是。”
又对宋妙道:“小娘子也别推拒了,你不收钱,我们也不好意思吃,只怕传得出去,要被人戳脊梁骨。”
边上两人忙也附和,道:“衙门的钱,你有什么不好意思收的?”
既然如此,宋妙便应了。
两边就此说定,她每日视情况给众人做两个添菜,不拘肉菜,若是有事,提前打个招呼便是。
只此事定下,她本来答应那韩砺这几日搭伙作为答谢,眼下这答谢由衙门会了账,倒是有些说不过去。
不过本来日后也要回报,此时也只能将来再看了。
一时吃过晚饭,宋妙便取了那燕麦、青稞出来。
进粮铺里的谷物本来就已经提前晾晒过,她简单洗了,拿水先泡着,正处理明日出摊食材,就听得外头有人敲门。
此时天色已黑,官差都从后门走,本不应当有人从前门走,她正觉奇怪,还以为是那对母女回来了,就听得那敲门人道:“宋小娘子,是我,你朱婶子。”
宋妙一愣,开门一看,果然是朱氏。
朱氏拿了油伞,又背了个大大包袱在身后,笑呵呵的。
宋妙忙把人让了进来,问道:“大晚上的,婶子怎么来了?外头还下不下雨的?”
朱氏道:“一阵大一阵小的,不要紧。”
又笑道:“老孙说你这里才遭了贼人,一个人在家,多半要怕,叫我带了铺盖来陪你睡几晚上。”
她声音一惯中气十足,这一嗓子更是气血雄厚,叫得里里外外,都听得清楚。
宋妙愣了愣,立刻反应过来,也笑着道:“婶子这样好意,我就承情了!”
一边说,一边把门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