鸡汤的香气还在唇齿间萦绕,唐玉笺的良心却隐隐作痛。
她吃了老婆婆家最后一只鸡,心里一直有些过意不去。
人心有时就是这样矛盾,明明先前还对村民的接近满心戒备,可被人投喂了一下,内疚便不自觉爬了上来。
回程路上,太一不聿察觉到她欲言又止的神情,轻声问道,“玉笺在想什么?”
“没事。”
她转头看窗外。
太一不聿虽不通世故,却对唐玉笺的神情反应格外敏锐。见她眉间郁闷之色未散,他忽然开口,“玉笺不必挂怀。”
“什么不挂怀?”
唐玉笺抬头,正对上少年清浅的笑容。
他的眉眼如工笔细致描摹勾勒出来的一般,连睫羽的弧度都含着恰到好处的隽秀精致,长发鸦黑,面庞如玉。
“我已代你谢过那位老人家了。”
唐玉笺微微一怔,“怎么谢的?”
……
谷雨结束,便是立夏。
林间的虫鸣渐密,山风裹挟着草木的清香,拂过这座遮蔽在山坳里的村子。
这几日,村里多了些新的面孔,都是些从外头赶回来的年轻人。
他们三三两两走在山道上,远远瞧见村尾那孤寡的红婆正和两道模糊的人影说话,声音低低的,听不真切。
待走近了,却见那两道人影已经不见了,老婆婆手里捧着一只空碗,碗沿还沾着些许油星子,空气中飘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荤香。
年轻人心里犯疑,红婆哪来的肉食?
老婆婆见他们过来,只点了点头,算是招呼,正要错身而过,却被拦下。
“红婆,手里端的什么?今日家里开荤了?”
为首的年轻人笑着问,眼睛却往她碗里瞟。
谁不知道红婆的境况?
无儿无女,守寡多年,腿脚又不利索,平日靠做些活计与村里人换口粮,勉强维持生计,常捡些别人不要的东西回来用,勉强糊口罢了。
村里人偶尔接济她一碗糙饭半把野菜,她都要千恩万谢,哪来的闲钱买肉?
老婆婆拢了拢碗,神色如常,“家里的老母鸡不行了,索性炖了。”
年轻人“哦”
了一声,正要走,忽又想起什么,回头问道,“对了红婆,方才见你和人说话,是谁啊?”
“莫不是最近村里传的那个……”
红婆摆摆手,“饭做多了,见人路过,便分些出去。我一个老婆子,吃不完也是糟蹋。”
她顿了顿,浑浊的眼睛望向他们,“天色这么晚了,还不赶紧回去?”
年轻人讪讪松了手,红婆便捧着空碗,慢吞吞往家走。
她的屋子在村尾最偏僻的地方,原本是间摇摇欲坠的窝棚。
这几日不知怎的,竟翻修成了瓦舍,虽不算宽敞,却能遮风挡雨。
山里的路似乎也比从前平整了些,连她这双僵硬的腿脚,走起来也不那么吃力了。
快到家时,红婆脚步一顿。
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,像是翅膀扑棱的声音。
老人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推开柴门。
一声鸡鸣惊得她后退一步。
只见原本空荡荡的院子里,凭空多出一个竹篱围成的鸡舍,十几只肥硕的母鸡正在里头扑腾。
草窝里还躺着几枚温热的蛋,像是刚下出来的。
她立在门槛外,浑浊的眼里映着这不合常理的景象。
正要伸手去摸,身后突然炸开一声厉喝,“好啊!”
几个年轻人气势汹汹地闯进院子,领头的一脚踢开了竹篱,谷粒撒了满地。
“怪不得你刚刚缄口不言,原来是自己藏了这些好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