牟清风想了想,说:“倒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,若非要说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,那就只有一件事:他隔三岔五早上会迟到。”
“迟到?”
郑安雅笑了笑,说:“他是客卿,又没有要务在身,随意点吧。”
“但是……”
看着牟清风欲言又止的样子,郑安雅忍不住问:“怎么了?哪里不对劲?”
“如果说他是个无所谓早到晚到的人,那倒还罢了。偏偏每次他迟到的时候都有些火急火燎,虽然他已经装得很好了,但还是可以从一些细节上看出来他并不想迟到,似乎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。”
牟清风说。
“哦?朕给他的官邸离廷尉府并不远啊。”
“就是说,而且他好几次迟到都是走路来的,也不坐车,就这么风尘仆仆地快步赶来,有时候身上还挂着草叶和露珠,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。”
牟清风道。
“你觉得他干什么去了?”
“王上,噢不……陛下,看他的样子像是去了附近的山上,但臣实在猜不出他一大早的去山上干什么。没有您的旨意,臣不敢随意派人跟踪,怕惊扰了他。”
由于刚刚称帝,许多臣子对郑安雅的称呼还没完全适应,经常叫错。
郑安雅摆摆手,表示不介意,说:“你去吧,这件事我会查的。”
廷尉府附近只有一座小山,因山顶上有一座古塔,故名塔山。此山地质奇特,与颍州境内其他地方截然不同,仿佛天外飞来一般,因此当地百姓又叫它“飞来山”
。这飞来山上植被郁郁葱葱,有一条小径蜿蜒曲折通往山顶,本是个登高的好去处,只因百姓们惧怕廷尉府,恨不得离它越远越好,连累得此山也人气稀少。如此一来,本就幽静的塔山更显得令人生畏了。不过,也有胆大的,比如柏崇峦就很喜欢这里。一日清晨,他孤身一人快步上山,既不登高远眺也不欣赏周围的景色,而是来到了半山腰的一处空地上。他见四下无人,喘了口气,掏出丝帕轻轻擦去额头的薄汗,稍加试声之后,一《黄鸟》从他的口中倾泻而出。
“黄鸟黄鸟,无集于谷,无啄我粟。此邦之人,不我肯谷。言旋言归,复我邦族。
黄鸟黄鸟,无集于桑,无啄我粱。此邦之人,不可与明。言旋言归,复我诸兄。
……”
一曲终了,他正要调息,冷不丁觉背后有人。他下意识地按住佩剑,大声问道:“谁?谁在那儿?”
一个女声应道:“柏卿好兴致,朕多有打扰。”
是郑安雅!
柏崇峦被吓得不轻,慌忙行礼道:“臣不知陛下亲临,多有失礼之处,还望陛下恕罪。”
郑安雅摆摆手,说:“罪就不必了,只是朕从前不知道柏卿的歌竟然唱得那么好。”
柏崇峦道:“臣许久不唱了,歌声生涩,恐难入陛下之耳。”
郑安雅笑道:“柏卿莫要过谦,朕听着明明就很好。你方才唱的是《黄鸟》,是不是想家了?”
见他低着头不搭话,郑安雅又问他:“听说你最近还在看《法律答问》,看到哪儿了?”
柏崇峦道:“弃灰于道者,黥。”
郑安雅道:“看起来你并不赞同。”
柏崇峦道:“当然不赞同,因为把尘土和垃圾倒在道路上这一点点小错就要在人的脸上刺字,这可是一辈子的耻辱!”
“那你觉得该如何处罚?”
郑安雅问。
“臣以为,既然这个人弄脏了道路,那罚他打扫干净即可。如果陛下觉得惩罚太轻,可以罚他多扫几天,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到黥面的地步吧?人都是要脸的!”
柏崇峦道。
“如果此人倾倒的不是普通尘土,而是黏腻的秽物呢?如果这些弃物正好卡在车辙印里清理不干净呢?”
郑安雅问。